母亲

雨一直下

 王弘

“大寒”虽过，冻雨仍在继续，路滑溜滑溜的，母亲背着一背篼丫丫柴，小步小步的往回走，走出树林，再过两块土，就到家了，这时脚上一滑，身子往后闪了一下，随即倒在地上，顿觉腰杆剧痛。经镇医院检查，第五节腰椎骨块断裂，多节腰椎磨损松动，因母亲年满八十、身体虚弱，不能手术，医院只开了一些止痛、消炎、壮骨的药。

“立春”前后，天空下着小雨，母亲不能背、提、拿重的东西了，却坚持要喂养那两头猪，稳着杵路杆，提着菜篮到地里打猪草，每天到地里来回二十多次，然后用猪草机切细，铲进锅里煮好后，左手叉腰，右手一瓢一瓢地舀着去喂，每喂一顿要走猪圈十多趟，母亲自己却只能吃下半碗稀饭。

地里、猪圈、厨房，母亲每天就这样杵着竹杆，不停地走着，走过了“雨水”，母亲育了一厢苕秧，又走过了“惊蛰”。期间，雨忽大忽小忽停，一直下。

临近“春分”，阵雨过后，天气放晴了半天。下午，母亲电话喊我带她去抓药，说周身有点痛，原来母亲趁天晴育了一厢包谷秧，准备象往年一样种两亩包谷、载一亩红苕、种些蔬菜，结果身体不允许了。

村医把脉、量血压、称体重，然后告诉我说：老人只有五十多斤，身体严重虚脱，尽快到大医院看一下。在市医院，复查了腰椎，办理了住院，晚上，母亲说医院待不下去，想回家。第二天，检查了呼吸系统、消化系统，见到结果单上有“食道、呼吸道病变”字样，我脸上象淋了雨一般，急忙到洗手间洗了洗脸，随即到医务室申请出院，医师查看了母亲的检查记录，没说什么，立即开具了出院手续。回家的路上，母亲精神了一些，尽管外面下着雨，还念叨着家里的两头猪、念叨着苞谷秧和苕秧，我知道，那些就是她的生命。回来后，我直接把母亲背到我家里，大哥过来把卖猪的钱给她，母亲没有接钱，只抽了两张纸巾，揩了揩眼泪。

“清明时节雨纷纷，路上行人欲断魂”，正印了这个天气，我背着母亲给父亲“挂青”，母亲摸着墓碑念叨：我就要下来陪你了，这两年我一个人待着也不习惯......

“谷雨”那天，我把母亲扶起来吃早饭，母亲勉强吃了一小嘴稀饭，喝了一口牛奶，累喘了一阵，看了一眼“白菜肉末”“清蒸鸡蛋”，却说想喝口冷茶。茶后也不要我背她下楼了。我收拾完毕，冒雨找来村医，输一小瓶营养液。

输液管的“盐水”缓缓地滴，正如窗外屋檐水，断断续续滴到了“立夏”。天刚蒙蒙亮，就听到母亲在喊我，我急忙来到母亲床前，母亲累喘着，微微地跟我说：喊你大哥回去，把火烧起，我要回去了。

老家屋子里，我们围坐在一起，母亲气色很差，喊我把她床头裹着的花枕巾找来，放在炉子上，母亲边打开边说：这些都是你们平时给我的钱，按人头分了......

环边的地里，母亲育的苞谷秧、红苕秧已过了移栽期，仍长得青釉釉的，晚春的雨水还在不停地浇灌着。

“小满”前的天气都是暴雨，“小满”过后，变得阴雨绵绵。复山完毕，衣服早已湿透，我们在母亲坟周围转悠，培的土石、立的墓碑、砌的拜台、载的树苗、置的香炉等等，你查了我看、我查了你看，都已经十多遍了，还是不想离去。

雨，一直下......